谈凤霞：（南京师范大学教授，博士生导师）

多年前读过章红的一部家教书《慢慢教，养出好小孩》，对于她充满温爱与智慧的家教理念深为赞同。她在《放慢脚步去长大》小说系列中，讲述了女孩杨等等的“跌跌撞撞又乐趣无穷”的小学成长经历，活泼幽默又不无感伤，耐人寻味。在塑造了古灵精怪的小学女生杨等等形象之后，章红又在小说新作“亲爱的小孩”系列中讲述了一个执着可爱的小学男生唐栗子的成长故事，同样倾注了她对于儿童、对于成长、对于教育、对于生活、对于爱的真切理解和深刻的思考。一气读完，总体感觉真实、温厚、暖心、阳刚！《唐栗子和他的同学们》以8岁小男孩唐栗子为核心，连接起周围个性各异的同学，辐射了一群小学二年级孩子的多彩、多味的生活。无疑，唐栗子是继杨等等之后，作者笔下又一个光彩夺目的儿童形象。唐栗子的名字令人过目难忘，而他的心性和言行也令人感慨万千。故事开篇，唐栗子和妈妈在讨论“孩子究竟从哪里来”这个大人们常会遮遮掩掩、顾左右而言他的问题时，就以其“天人之语”叩人心扉。他拨开妈妈布下的“云雾”，直截了当地告诉妈妈：“我从太空掉进了你的心里。我是从你心上长出来的小孩。”不由不感叹：谁说孩子愣头愣脑、混沌未开？孩子的直觉常能贴近真相、真知和真理。唐栗子在问过妈妈“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妈妈”之后，又提醒妈妈还没有问他：“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小孩呢？”这两个问题看似幼稚，但实则关键，切中要害。此处有孩子对母亲的依恋，也有孩子对被尊重的渴望，对平等和主权的维护。究其根本，父母与孩子之间的亲密情缘，需要彼此尊重和眷顾的心意才会真正妥当和坚实。大人会忽略的根本问题，而小孩子敏锐地捕捉到了，因此大人对于小孩是要存有敬重之心的！正如“零食之歌”一节中，妈妈威胁唐栗子如果买太多零食就不喜欢他了，而唐栗子的回答是“不管你喜不喜欢我，我都会一直一直喜欢你”，孩子无条件的爱令妈妈错愕和感动。诸如此类反映儿童纯真天性的细节在文中比比皆是，如清晨的一颗颗露珠在丛丛随风轻摇的草叶上滚动，清新、透明、美丽，光芒四射。章红的儿童观带有一些理想主义色彩，她在《后记》中谈道：“儿童是更好的人类。我希望尽力去理解儿童的世界，展示这个世界的快乐与悲伤，和谐与冲突。但愿我能写出儿童心灵晶亮的质地，写出人性与生俱来的无限光辉。”她以细腻、体贴、温存的笔致来表现孩子天性中的光辉，也摹写孩子们现实中的喜怒哀乐。唐栗子和同学们的交往有浅有深，有近有远，有爱有恨。以“我可怜又可爱的……”为口头禅的邵林娜、痴迷于探索科学的易泽吉、朴实憨厚的小浣熊都是唐栗子所亲近和喜欢的，而鲁莽凶狠的吕也则是唐栗子所抗拒的。作家尽管着迷于儿童心灵的真、善、美，但也以切实之笔写出了孩子世界中不可避免地存在着的“不真”“不善”与“不美”。唐栗子与吕也的矛盾就代表了和善对粗蛮的抗争，他在给吕也的“检讨书”中诚实地说明自己没有真正道歉，“我很想真正道歉，但是说谎不好，所以只能这样了。”谁说小孩子任性、软弱、没有原则呢？善良和真诚是唐栗子做人做事始终都不肯违背的原则，再次令大人敬重。他心地单纯、宽厚、正直、爱打抱不平、富有同情心，他因为鱼的悲剧而变成素食小孩，他为野生动物被虐待而伤心、激愤，万老师称赞他是一个“有灵魂的人”。唐栗子还有一个特别的闪亮之处是：他是一个天生的诗人！他极富诗意和想象力，他的诗歌才情和童话般的想象令妈妈和老师都惊奇不已。同学们和老师在讨论什么是诗、怎么写诗时，唐栗子又一语惊人：“我们每个人都生动啊！”天然纯真，便是诗的源泉。唐栗子和同学们写的诗歌给小说带来了诗意和灵动之气，《蜜歌集》是孩子们心灵之歌的集中升华。关于儿童的故事里往往渗透了作家的教育识见，《唐栗子和他的同学们》写了构成鲜明对比的两位老师：活泼的万玩玩老师和刻板的教导主任王老师。万老师童心未泯，会“天哪天哪”地赞叹孩子们头脑里种种奇妙的想法，她以理解和欣赏来引导孩子们的成长；而王老师则恪守教条，不了解也不能真正尊重孩子，所以也不能吸引孩子。这一关于学校教育的思考在《唐栗子和爸爸妈妈》中又延展至亲子家庭教育，且重点不是写司空见惯的爱操心妈妈，而是写常会疏离教育职责的爸爸，因为作者认识到父亲和母亲之爱的质地不一，而“父亲角色的回归，关系到家庭教育的完整”。在这个关于父子关系的故事中，作家特意设置妈妈暂时边缘化，让爸爸中心化。唐栗子爸爸唐老鸭代替妈妈的工作接管孩子的生活和学习，他不得不改变以往的生活方式，逐渐参与孩子的成长，并体会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。《唐栗子和他的同学们》以诗歌穿插来流光溢彩，而在《唐栗子和爸爸妈妈》中则以父子的家庭日记来妙趣横生。父子之间经历了从*初的隔阂到之后的理解，过程波澜迭起，但不乏温润之情。唐栗子以其灵心慧性来更新了爸爸对于儿子、对于生活、对于世界的认知，随着和孩子接触的深入，唐老鸭发现自己挺爱和儿子“谈天”，而唐栗子也表示很爱和爸爸“说地”。爸爸的陪伴也给孩子带来了别样的力度，他培养了唐栗子照顾小鸟应有的责任感，他帮助唐栗子判断是非、坚定信念，并以理性的建议引导唐栗子改变了被同学羞辱的局面，给孩子原本有些柔弱的性格中注入了阳刚的力量。唐栗子救护受伤的小鸟“饿狼”是这本书中贯穿前后的一条线索，他精心照料小鸟，尽管不舍，但仍放飞了渴望回归自然的小鸟，因为他懂得了“真正救一只鸟儿，是让它自由自在地飞翔。”唐栗子在小鸟事件中得到了生活上的历练，也得到了精神上的成长。“亲爱的小孩”这一系列名称包含了对于小孩的爱与赞，也包含了守护与期望。较为特别的是，两部小说的结尾并没有采用儿童小说常见的“皆大欢喜式”，而是都留有一些遗憾和感伤。《唐栗子和他的同学们》的结尾因喷泉事件而使得二年级悲伤地落幕，《唐栗子和爸爸妈妈》则以爸爸对何时才能解除父子间的误会而生的感慨而结束。生活和成长都不会一帆风顺，无论是孩子和大人都需要学会接受现实中一时的不如意和不完满，并锻炼出足够的智慧、信心和耐心去面对、去改变。这或许就是章红在《后记》中所言的爱的“真经”：“爱一个人，就意味着要给他时间。这是对爱的*好评判标准。”由此，这本书不仅是给孩子阅读以唤起共鸣和给予启迪，也可给所有大人以照见自己和探察正路。章红的小说以温蔼之心、以平和之气、以理性之智、以轻巧之笔、以幽默之趣来传递潺潺的关怀和汩汩的感召。这一切，都是为了和世界上所有“亲爱的小孩”一起经历美好而有力的成长！